按理,本该顾连山自个儿亲自去请才是,毕竟是要过继到人家名下,事先没有提前商议,猛然这么一提,多少都有点无礼了。
可扫了一眼屋内的情景,眼下他就在屋里站着呢,他老子一点都不顾忌,目光阴鸷的瞪着他闺女,仿佛要吃人一般。
这会子他要是走了,他老子怕是会趁机疯为难几个小的。
族长族老们的岁数比他爹年长的多,想拦估摸是拦不住的。
再三思量一番,最终还是让儿子替他跑一趟。
得到重任的顾平安,一点也不敢耽搁,一路小跑着出了顾家,往村东头三叔公家去。
顾棠也没闲着,顶着顾老爷子吃人一般的目光,神情自若的回屋拿了笔墨纸砚进来。
将笔墨纸砚放到桌子上,她旁若无人的加水研墨。
待墨研磨好,顾棠安静的退回到边上。
从始至终,顾老爷子的目光就没离开过顾棠。
看着顾棠这般上赶着想过继出去,心头的火气不断翻滚着。
他开口骂道:“你这样的孽障,在自家都敢不敬长辈,又是动刀到你大伯屋里砍砸,又是火烧了你娘的行李。
这要是到了旁人家,怕是要害得人家家破人亡!我要是你三叔公,头一个便不要你!
过继你爹和三郎还能有个盼头,过继这样的黑心肝丫头子,那是净干赔钱的事不说,当心哪天连命都赔进去!”
顾棠本来不想理会顾老爷子,但忍了一会儿,觉得为什么要忍?忍下来对自个儿身子不好!
“您不是我三叔公,我三叔公也不是您这…般的人。过继到三叔公家,再苦也比如今强,别的不说,只一点您就比不上我三叔公。”
“哪一点?”问这话的不是顾老爷子,而是对面坐着的族老们。
他们一直暗中打量着顾棠,一个姑娘家成了采药人,在这村里就没有不议论的。
说什么的都有,褒贬各半,但不可否认的是,村里就没有不羡慕的。
但凡是采药人,那就没有不挣银子的!不管挣多挣少,都比在地里刨食的强!
前不久村里人得知,顾家四丫从山里抓到一只活山羊,这下,众人越羡慕起顾家来。
有这么个姑娘在,一家子老小就是躺着啥也不干,那也是不缺吃不缺喝的。
忽听族老们插嘴,顾老爷子暗叫不好,这死丫头指定会借机抹黑他,狗嘴里吐不出来象牙来!
果然,只听顾棠道:“去岁的时候,咱们族里有外嫁的闺女想和离回来,爷,您还记得您听说那事后,是如何说的?”
如何说的?
顾老爷子阴着脸,去岁生的事情,如今拿来说道,都过去了这般久,他哪里还记得说过什么?!
“当日您说,‘那和离也好,被休也罢,但凡这样的妇人,都该自觉的一根绳吊死才是。这样的妇人都不是好的,不然,为啥旁人不和离、不被休?为何就偏偏轮到了她们头上?可见,她们这些妇人真就不是个好的!’”
顾老爷子暗中松了口气。
原以为说了什么不好的话,没想到他说的竟是这些话。
“是,这话是我说的,咋?我有哪句说的不对?”顾老爷子阴阳怪气的反问了一句。
顾棠没理他这话,自顾自的继续道:“三叔公也知道这事,他也说了几句话,他说‘女子本不易,若是能过的下去,谁又会顶着骂名求和离?作为族人,应当给予援助与底气,而不是一味的逼其忍气吞声。诸位以自身为主思量一番,若诸位是女子,在婆家遭受这般苛待,诸位可还会说这忍让之话?’”
顾老爷子冷哼一声:“老三贯会装模作样!这般不知礼的话,也就他能说的出来!”
顾棠摊手:“瞧,这就是我说的您比不上三叔公的地方。您不把姑娘们当人看,但我三叔公却把姑娘们当人看。我从一个不把我当人的看的地方,过继到一个把我当人看到的家里,您说说,我日子怎么会苦?我只会过的比如今还要好!”
这话让顾老爷子瞬间破防,当即叫骂起来:“不知廉耻的下作玩意儿!这还没过继呢,人家没准还瞧不上不你们二房一家,你这般没脸没皮的恭维他,一点儿姑娘家的脸面都不顾!跟你那爹一个德行!”
“浑说个什么!”顾族长突然插嘴猛拍了下桌子,双目喷火的瞪向顾老爷子。
“混蛋玩意儿!这是你一个当爷的能说的话?!为老不尊的东西!你哪来的脸面说别人下作不知廉耻?依我看,这屋里最是不知廉耻的,就是你跟你那奸生子!”
这话骂的极重,顾老爷子与顾连升父子俩,齐齐白了脸,接着脸色红胀,臊的移开了目光。
屋里安静了下来。
顾族长冷哼一声,将族老们喊上前,开始执笔写过继书。
过继书都是有范例的,默写出来后,改了名字便可。
族长族老们早些年还熟记在心,但自打岁数大了后,这记性便不好了。
几个小老头围在一起,各自将过继书说一遍,接着互相对一遍,查缺补漏,可不能漏写误写了什么。
待双方签字后,族长族老们也要签字,最后还要送到官府登记造册,更改户籍身份等。
家中的人口增减,涉及到人头税,可不能自个儿私下更改,这要是闹出来,涉及到税收问题,这可是杀头的重罪!
等几个小老头写好过继书,顾平安也领着三叔公顾万成进了院。
顾连山听到动静后,急忙迎了出去,接着便跪在顾万成面前磕了三个响头。
“侄儿无奈,实在是走投无路,这才投奔您老,还望您老别嫌弃我们这一家子大小。日后,侄儿这一房,给您披麻戴孝,传宗接代,若有违背今日之话,定叫侄儿这一脉绝根绝户!”
顾万成一把将人拽起:“浑说些什么胡话!好好的,乱起个什么誓?不就是过继吗?若你爹同意,我自是没意见。”